对《韩非子》文本分析后可知,韩非子对孔子评价的基础建立在两个方面。一是作为历史真实人物的孔子及其言论,及与孔子有关的真实事件;二是伪托或者说是难以判断真伪的孔子故事及言行。针对第一种情况韩非子发表的评论是客观、可信的;针对第二种情况进行的评价由于本身缺乏事实依据,则不一定客观、可信。因此这里主要是探讨在第一种情况下韩非子对孔子圣德、圣行的评价。
《显学》中虽有批评儒者的文字,如:“今世儒者之说人主,不言今之所以为治,而语已治之功;不审官法之事,不察奸邪之情,而皆道上古之传誉,先王之成功。”但批评的矛头是针对“今世儒者”,并非“古之儒者”,更非孔子本人。
韩非子认为这些儒者只重“上古之传誉,先王之成功”,而不注重当世社会实际。但在《显学》中仍然可以发现韩非子对孔子的尊敬与尊重。“世之显学,儒、墨也。儒之所至,孔丘也。”战国时期诸子并起,学派纷争,韩非子态度鲜明地指出,儒学和墨学是诸多学派中影响最广泛、地位最显赫的,孔子是儒学的创立者,是儒家的至高至伟。“儒之所至”的孔子,奠定了其“天下圣人”的根基。
春秋晚期至战国,“圣人”的内涵与之前大不同,一方面具有高度智慧,博学多知;一方面具有最高德性,所谓“人伦之至”(《孟子·离娄上》);还有一方面是具有施惠于民的行为及结果,所谓“博施于民而能济众”(《论语·雍也》)。韩非子在《五蠹》中直言“仲尼,天下圣人也”,对前人赋予孔子的圣人称号高度认可。在承认孔子为圣人的前提下,《韩非子》其他篇章中也有对孔子圣智、圣知的评述。
澹台子羽,君子之容也,仲尼几而取之,与处久而行不称其貌。宰予之辞,雅而文也,仲尼几而取之,与处久而智不充其辩。故孔子曰:“以容取人乎,失之子羽;以言取人乎,失之宰予。”故以仲尼之智而有失实之声。今之新辩滥乎宰予,而世主之听眩乎仲尼,为悦其言,因任其身,则焉得无失乎?——《显学》
这与《史记·仲尼列传》中的相关记述一致:孔子闻之曰:“吾以言取人,失之宰予;以貌取人,失之子羽。”且《论语》中也有澹台灭明即子羽其人,子游对孔子说子羽“行不由径,非公事,未尝至于偃之室也”,一派君子之风;《论语》中宰予则因白天睡大觉被孔子斥为“朽木不可雕”。
《韩非子》的这段记述真实地反映了孔子对学生的阶段性失察,但不可忽略的是,韩非子记述真实事件之时,明确提出“仲尼之智”,仍然表现出对孔子的由衷敬重,及对孔子非凡智慧的高度认同。
除了就事而论,《韩非子》中的一些相对独立的言论也表现出对孔子之智的肯定,如《安危》将孔子和伯夷并举称为“奔车之上无仲尼,覆舟之下无伯夷”,是说在狂奔的车上不会产生孔子那样的智者,在倾覆的船下不会产生伯夷那样的廉者。
《韩非子》对孔子的博学广通也十分敬佩。
哀公问于孔子曰:“吾闻夔一足,信乎?”曰:“夔,人也,何故也足?彼其无他异,而独通于声。尧曰:‘夔一而足矣。'使为乐正。故君子曰:‘夔有一,足。非一足也。’”——《外储说左下》
孔子收徒,授以《诗》、《书》、《礼》、《乐》,音乐是其中一项重要内容。《论语》中多处记有孔子与乐师探讨音乐,如《八佾》:子语鲁太师乐,曰:“乐其可知也。始作,翕如也。从之,纯如也,皦如也,绎如也。以成。”《泰伯》:子曰:“师挚之始,关雎之乱,洋洋乎盈耳哉!”足见孔子与乐师交往甚多甚密,对音乐理论认识深入。
因此,孔子对音乐历史、音乐人物能有广泛了解也就不足为奇。《八佾》里孔子还评价过夔的乐舞《箫韶》:“尽美矣,又尽善也。”由此可知孔子对夔其人及其乐舞是非常熟悉的。
博习辩智如孔、墨,孔、墨不耕耨,则国何得焉?——《八说》
韩非子认为,孔子、墨子这样的人知识渊博、机智巧辩,但不事耕作,对于国家来说没有好处。韩非子在表达自己的治国观点时,虽对孔、墨之行有异议,但仍然实事求是地肯定了他们的“博习辩智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