据说,最早使用“牛鬼蛇神”的人是唐代诗人李贺,他的诗写牛鬼蛇神多,他是以此来赞美杜牧诗歌的魔幻与奇谲。本来是一个褒义词。
佛教有“天龙八部”的说法,其来源于印度早期的民间神话,指的是八个神仙,排在最后的一个名为“摩呼罗迦”,乃人头蛇身的一条巨蟒,性别不明确。所谓的“蛇神”,一般就是指这位老兄或妹子。至于金庸的小说《天龙八部》,其实就是以八位佛教神仙来比对书中的主要人物,排第一的“天众神”,指乔峰,排第二的“龙众神”则指段誉,至于那条蟒蛇“摩呼罗迦”,居然是虚竹。虚竹要是知道金庸的这个想法,恐怕要不答应了。凭什么乔峰是“天”,段誉是“龙”,而他只是一条蛇。
蛇在佛教里本是象征着“嗔”的不良性格,因为它虽老呆着,但是极易发怒咬人,所以才成为三戒“贪嗔痴”中的一种。但摩呼罗迦就不同了,它是蟒蛇,属于咬人更来劲的那种蛇,可它却咸“蛇”翻身,做了佛教的神仙,修成了正果。虚竹老弟当年正在修正果,可偏偏“出轨”,不做和尚,要做风流的大侠,那就与摩呼罗迦走的似乎是相反的道路了。不过,从咸“蛇”翻身这一点来看,虚竹告别佛门,走上江湖,当驸马爷,享尽人间浮华,也算与摩呼罗迦异曲同工了。
虚竹是条大蟒蛇,这在传统中国文化里,是庄好事,有帝王之相的人,才是蛇的传人,毕竟龙与蛇在古代中国,往往被认为就是一个物种。蛇便是小龙嘛,而且谁也没真正见到过龙。《史记》记载,刘邦在刚刚揭竿而起,要单干的时候,就在老家的沼泽边上斩杀了一条挡路的白蛇。马上就有一位老太太走来,哭着说这条蛇是她的儿子,乃“白帝”之子,祸害他的人便是“赤帝”的儿子。说完,老太太就突然消失了。
白帝是天上的帝王,赤帝就是炎帝。就因为干掉了一条白蛇,刘邦受益匪浅,司马迁用了“独喜、自负”两个词,来形容刘邦当时“数风流人物,还看今朝”的心理变化。杀蛇之前,他作为一个乡村干部,私自放走服劳役的农民,还心有戚戚焉;杀蛇之后,“”意志陡然上升,连追随他的人也开始“日益畏之”也。
这样的聊斋故事,司马迁居然也相信,后来班固的《汉书》也把这一段传奇原封不动地抄下来。如果刘邦后来未成功,那么这个故事是否可以演绎成刘邦杀了白蛇,后来一条青蛇前来报仇,结果与刘邦谱写出一段至今依然在传颂的爱恋呢?搞不好,白蛇又复活了,那很有可能不打不成交,生生能让刘邦变成许仙,把白素贞故事的源头扯得更远点。
不过,刘邦杀蛇获殊荣,倒是与《搜神记》上杀蛇造福百姓的少女李寄有一样的效果。有趣的是,李寄杀的是真真害命的蛇,而刘邦斩的是一条不小心降落凡尘而变成蛇的白龙。还好,李寄杀的不是白龙,否则她就要成为魏晋时期的女皇了。
再说“牛鬼”,它们与“蛇神”同属于佛教人物,只不过“鬼”毕竟不是神,属于另一个系统。它们与蛇神最大的区别就是它们很丑。其实蛇神也不是太美,但牛鬼就更是阴曹地府的最爱了。只是对不起牛了,本来牛的品相要比蛇强,可惜它一不小心就成了“牛头马面”的鬼。而极具侵略性的蛇,却成了“牛鬼蛇神”的神。
牛鬼蛇神虽说在诗人李贺的笔下是一个文艺学上的绝妙好词,但在湖北方言里,牛鬼蛇神被发音成“游鬼蛇神”或“油鬼蛇神”,意思就更适合骂人了。老实巴交的“牛”在方言中被消解之后,就只剩下真正的鬼与蛇了,其张力更大了。虽然“蛇神”的意思还在,但蛇是坏分子,即便是神,也是如瘟神那样的神。
柳宗元在《捕蛇者说》讲到,永州之野产“异蛇”,皮肤灰白相间,所过之处草木不生,够毒的。我读大学那会,宿舍里有一位湖南永州的同学,我问他柳宗元说的那种蛇到底是个什么品种。他一口咬定不知道。我只好说,柳宗元当年被贬到永州做司马(副州长),本来心有不顺,接着被这该死的异蛇咬了一口,才气急败坏,诌出了这篇妙文。室友一惊,大呼有道理,合乎逻辑。不过,蛇如果真的咬死了柳宗元,那么唐宋八大家就少了一个人。少了一个,那又该增补谁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