莽山之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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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、驴友行
我叫鲁大川,今年三十七岁,湘北人,开了家不大不小的饭店。我是驴友界玩家,之所以号称,是因为我什么都不会玩,却玩得孜孜不倦、不屈不饶。对我的自诩,老顾和唐兵始终没正式承认,几回做工作不下,我也懒去再征得他们同意。现当今,赝品盛行,我不就是盗版下驴友,不会天打雷劈的。
这次,我跟这俩铁杆驴友去湘南莽山走一遭。
三菱吉普进入宜章境内,在国道的第三个路口往左一拐,就上了去莽山的旅行公路。这是仲夏时分,下午的阳光从贴了膜的车窗玻璃射进来,身上热烘烘的。
“另有多远?”我靠在副驾驶座上,懒洋洋地问开车的唐兵。坐了大半天车,一路穿州过县,闷得要死。
唐兵打开卫星导航仪,测算了,“另有一百多公里,照今朝的速度,或许要两个多小时。”
在后车座一直打呼噜含糊的老顾忽然插嘴,“找个地方停下,我要撒尿。”
我和唐兵一阵狂笑。这一路老顾撒了好几泡尿了,开始我们还打趣他,说他五十多岁了,日薄西山,武功快废了,后来干脆大笑不止。
“笑什么笑?”老顾坐正了,揉着眼睛,“死了。”
“又说你了。”我把祸水引向唐兵,“你的样子确实比较。”
“是说你好不好?”唐兵立马推了过来。
“是你们两个。”老顾手指着我俩严正声明,正好唐兵一个刹车,把车停在路边,老顾一不留心,身子往前一扑,脑门撞在前面车椅上,恼得瞪圆了一对鼠眼。
“我说唐兵,你不能呀!人家不就是说你一句吗?”我又扇阴风点磷火。
老顾没顾得上跟我们算账,打开车门急忙下车找隐蔽处利便。我跟唐兵慢吞吞下车透气,我掏出烟点上一支,唐兵依然是嚼槟榔。我们在路边望着前面的茶山,青翠的茶树条理分明地沿山坡收拢,像极了古代女性高耸的云鬟。
其实。老顾的肾功效也没那么糟糕,他是为了躲避开车,中午在路边小店用饭时,猛给自己灌了两瓶啤酒,这会报应来了。烟才抽了小半截,老顾就从路边的树丛里闪出,一副很轻松的样子。我盯着他脚下猛看。
“看什么看?”老顾紧张地问。
“看你裤腿湿了没有。”唐兵坏笑着替我诠释,“俗话说,人到五十四,撒尿打湿鞋。”
“下流。”老顾不屑一顾地上车。
唐兵跟我相视一笑,老同志又在克己复礼了,说不得也。唐兵笑眯眯地走到副驾驶座这边欲上车,我过去一把推住车门,“干嘛?”
“该互换园地了。”唐兵说。
我斜眼看他,“少来。”
唐兵悻悻去了别的一头,老诚实实开车。
我们是驴友三人组,来自湘北某市区别范畴,臭味相投,既连合一致又内讧不止,几年来,结伴玩了不少山山水水。这次趁周末,又厮混一块去莽山游玩。
莽山位于南岭山脉北麓,地处湖南郴州宜章县南部,总面积2万公顷,丛林植被繁茂,林木叠翠、风光烂漫之地,是一个神奇的地方。
薄暮时分,我们终于到了莽山的猴王寨。
猴王寨是莽山景物区的流派,背靠原始林莽,危崖峭壁,古木蔽天,瀑群壮观。一下车,奔流不息的水流声传入耳中。
到了这景物柔美之处,之前死狗子样萎靡不振的老顾马上来了干劲,扛着“长枪短炮”四下乱窜,哪有美人就奔哪,活脱脱一个老猪哥。五十多岁的老顾是当局的人,原也是个才子,写得一手好材料,差点混得人模人样,后来不小心冒犯了一个领导,从市委办给挪到了史志办,打入了冷宫。有时跟我们说及过去,他神色里多有旧事不堪回顾月明中的失落。史志办有大把的时间和借口溜出来搞三搞四,他一不留心成了好摄之徒,把从前那点家产淘得七七八八,脖子上挂的拍照器材听说值几十万。
莽山国家丛林公园近年来名头越来越响,旅客越来越多,这时节人气最旺。路口,行走和摆放的汽车五花八门,中巴、大巴、豪华大巴,宝马、奥迪、现代,另有几台小农用车,车后黑烟滚滚。
我去售票处买了门票,扯了张给人堆里瞎窜的老顾,我跟唐兵驾车进去了。进了景区大门,越往里面那种水流声越大,进去大约两公里下车,龙头瀑郝然跃入面前,一串飞瀑喷涌狂泻,半腰又被几座突兀的峭石斩断,瀑水迸射成各种态势的水柱夺石而下,有如狂龙入海、银河天降。瀑声如雷,荡漾在峰谷之中,令人触目惊心。
“这瀑布有点气魄。”我冲唐兵高声说,随即从冲锋衣兜里掏出巴掌大的数码相机一顿乱拍。
唐兵被荡漾的瀑声搞得有些高兴了,竟冲过铁索桥,奔峡谷里的栈道一连跨了十几级才停下,回身右手扶着栏杆,仰天长啸。把身边上上下下的游人吓得唯恐避之不及。我乐不可支。
人才啊,绝对是人才!这厮长得高高大大,一脸正气,实际上也是个心怀鬼胎的货。他冲上去这么一啸,貌似壮怀猛烈,其实别有用心。
看过电影《投名状》的都知道,兄弟是用来出卖的。不怕揭唐兵的底,这家伙别看力大无穷,胸大肌和肱二头肌紧绷绷的,但他有病,而且病得难以开口。这话我是很负责任说的,用我的前途和生命包管,绝不掺假。
唐兵在某国企工作,年轻时代颇有理想,弄了本函授大专文凭,混进了管理部队,后来又迷上了气功,想要打通任督二脉,跟狗屁武侠电视里的人一样飞檐走壁,结果练了几年练岔了气,身上老有股气从前胸向后背流窜,弄得他五心急躁,六腑难安,隔三岔五要吼出来才惬意一点。仰天长啸这活听起来很酷、很洒脱,但随便做起来却轻易遭人白眼。无奈,他只能在半半夜吼,搅得左右隔邻不得安宁。反映大了,唐兵才跑到荒郊外外去吼,一来二去,索性做了驴友,利便吼得义正辞严、荡气回肠。
这不,他又借机吼上了,并且还做出气吞江山睥睨万千的鸟样。他吼完了,扯了扯
恤衫的下摆,不可一世地下来。此时,天色已经慢慢暗下来了。
我嚷道:“肌肉男,快找地方用饭吧!别显摆你的肱二头肌了。”
“嫉妒。哼!”唐兵走到我跟前,冷哼道。
“嗨,你们在这啊?”老顾不知从哪钻出来了,满头大汗。
我取饼他斜背着的支架带戴他提了,“你别把自己搞得那么专业好不好?不知道的还觉得你是人民日报的资深拍照记者呢。记得轻装上阵啊!”
“嘿嘿,老弟的辅导我铭刻在心。”老顾不无奉承地说。这厮就这点不好,没甚么原则。一旦拍了好照片,就会先拍我们的马屁,再让我们看他的“杰作”,求得表彰,要是我们再来那么一下击节叹赏什么的,他准自告奋勇掏钱请用饭。为此,我们时不时得击节叹赏一番。
果真,老顾凑近把相机的斜端给我看,“看看,我都拍了什么?”
我肚子饿了,没精神跟他唧唧歪歪,拔开相机,道:“天黑了,快找地方填肚子吧。”
老顾失望地把头抬向唐兵,唐兵立即把脸别开,拔腿奔停车那头去了,令他更是郁闷。
我们在路边一家小店吃晚饭,天已经彻底黑了。从小店出来,晚风吹来,我不禁打了个寒战。虽说时值仲夏,但莽山仍夜凉如水。山岚从林莽深处徐徐溢出,数米之外不见方物。我们驱车沿路找一个安营扎寨之处。
我们习惯露营,这不但利便,还能节减费用,更重要的是能够与大自然更靠近。天当床地当被是驴友们孜孜以求的境界。汽车沿着弯曲的沙石山路开了约莫十来公里,借着星光,我们看到路边有块还算平整的山地,唐兵直接把车开下山路,坑坑洼洼冲过去。这厮艺高人胆大,什么地方都敢去。
停了车,我们从车上下来,在汽车前灯照射下检察地势。这地段良好,是山脚的洼地,上面长了齐膝的草。我们没费多大的就排除了石块、矮灌木等不平整、带刺的东西,用土和草填平了地方,从车上拿下各自的浅易帐篷树好,山里风大,我们用地钉把帐篷拉紧,垫上铝箔的地席,再将气垫吹满气,撒了些硫磺在周围,便分头钻进帐篷去睡了。
我们被早起的旅客吵醒时,太阳还在山背。百多步外的山路上断断续续有汽车驶过,帐篷两侧的纱网透气口隐隐透进些凉气,我把头蒙在毯子里。那里,老顾已经起来了,我听见他打开车后盖,在后坐箱里的塑料桶中倒水,洗脸、刷牙。我赖在帐篷里迷含糊糊又睡过去了。
一直赖到太阳照过来,帐篷里有了暖意,我才恋恋不舍地爬起来。没措施,昨晚唐兵半半夜几声长吼搅得我没睡踏实。这家伙简直没人性,要吼也不离远点,那个瘆人啊,我真怕他招来妖妖怪魅。
我起来快手快脚收拾,唐兵光着膀子在汽车边拿大顶,我对他这些怪异的行为熟视无睹。我从没把他当正凡人对待,就像我不把自己当回事一样。能坚持往荒山野岭跑的人是顽强的,而顽强的人往往多是偏执型人品,说到底跟神经病差不多。收拾好了,我上驾驶座动员车子,摁了下喇叭。老顾就扛着相机从稍远处跑来了,唐兵也飞快地收拾上了车。今天,轮到我开车。
“每次都跟饿鬼投胎样的。”老顾上了车,气喘喘地埋怨。
“你是没真正尝过受饿的滋味。”我开动车,语重心长地,“有得吃就要抓紧,别老觉得到野外就是找浪漫。”
“懒跟你啰嗦,好好开车。厨子。”老顾说。
厨子是他们给我起的绰号。这绰号缺乏想象,也没有个性,我不太喜欢,但他们总是这么叫,我也就习惯了,索性连网名也改成这个。我的厨艺良好,是当年在地质勘察队工作逼出来的。
我抬放了个响屁,招来他俩一通臭骂。我以为挺委屈,至于吗?自从盘古开天地,三皇五帝到现在,从来就没有过不放屁的人。何况,响屁不臭,臭屁不响,咱这屁脆生生,肯定不臭。转念间,我闻到一股臭咸蛋味,立即把的话憋回肚里了,开了车窗,专心致志开车。
把车开回到昨晚用饭的小店前停好,我们下车进去,要了三碗鱼粉,就坐在旁边等。这时,小店里进来别的一拨人吃早餐,这拨人是五个男性,有个年级在六十岁左右,别的都是三、四十岁,很平凡的旅客妆扮。他们从我身边过的时候,我闻到一股似曾相识的味道。这味道很独特,不完全是人身上的气息。我尽力在记忆里搜索,没辨别出是什么味道。见我注意这几个人,唐兵凑我耳边悄声道:“这里面有两个内家高手。”
我点点头,似有所悟。我鼻子很灵,能辨别一般人无法闻出的气味,唐兵这么一说,我释然了。这几个人确实与众区别。但我隐隐又以为不怎么对,没待我细想,我们的鱼粉端上来了,我没再操那份闲心。吃完早餐,我们商量下面的行程。老顾要求先再去鬼子寨瀑布看看。
“看什么看?不就是一个瀑布吗?这样的瀑布我们看得还少吗?”唐兵快人快语,表示反对。
“那不一样。那是当年李自成余部大败清军的地方。”老顾搬出理由。
“扯淡,这里跟李自成有什么关系?”唐兵不信。
“不学无术,不学无术。”老顾大摇其头,“宜章县志有纪录:顺治六年正月,闯贼余党一支虎,败遁过郴,杀戮甚惨,三月,清和硕郑亲王从衡率兵昼夜追之,至县境鼓楼岭而还。”
“一支虎是谁?”我问。
“李自成的侄子李过,是李自成手下的上将。那时吴三桂引清兵入关,破了李自成占据的北都城,李过和李自成的妻弟高一功带部队杀出重围,一路保护李自成南下。部队到了湖北和湖南一带终于被击溃,李过带一帮人逃到了莽山。”老顾如数家珍般道出原委。
我想起书上看过的李自成头戴大沿草帽的形象,这个农夫首脑把明朝弄得分崩离析,差点成了大器,只惋惜冒犯了吴三桂,终没稳住阵脚,创立起来的大顺王朝才两年就土崩瓦解。惋惜了!
唏嘘之时,我无意间抬头,瞥见坐对面桌的那个六旬老人混浊的眼里忽然冒出一丝精光。虽然这道精光转瞬即逝,但仍是让我背脊发凉。我赶快跟店家买了几个馒头,冲唐兵和老顾使眼色道:“走吧,上车再说。”
这种感受很不好。就仿佛无意中踩了别人一脚,人家要找你算账一样。上了车,我鬼使神差地提议:“我们去自然博物馆去看看。”
唐兵见我神色肃然,不解地问:“你怎么啦?表情怪怪的。”
“没什么。”我也说不清怎么了,只是以为心里有点堵。很久没这种感受了。
“过失。你好像感受出什么。你的直觉一向都很靠谱。”老顾也感受过失,“看来我们这趟观光得小心一点。”
我摇摇头,试图把脑海里那些不痛快的东西驱散。我启动了车,奔自然博物馆去了。我以为哪里有什么东西在等着我们。是什么呢?我脑壳里一团浆糊。
自然展览馆在猴王寨旁边,里面除了山鸡、野兔等动物,另有两条被被誉为“蛇类王国大熊猫”的国宝级动物烙铁头蛇。烙铁头蛇是中国特有的珍稀物种,今朝,环球仅在莽山存有,生存数量不足300条,此蛇因头部呈三角形,形如一块烙铁而得名。
我们进了博物馆,看到了那两条中外闻名的烙铁头。那蛇体躯粗短,颜色或黄褐色或暗褐色,背中线有一纵列不法则之黑色菱形斑块,头部较为圆钝,略呈三角形。
烙铁头之闻名,得益于本地一位叫陈远辉的蛇医。他在行医中得悉有这种从未见过的怪蛇,好轻易捕到了一条,他与有关专家联络,经中科院院士赵尔宓鉴定,这是濒危物种,并命名为莽山烙铁头蛇。此蛇奇毒,被它咬伤后,如不及时施救,十分钟足乃至命。
早几年,博物馆里其中一条烙铁头被盗,消息震惊国里外。后来,盗蛇者主动自首,交出了盗走的烙铁头。实际上,送回来的烙铁头基本不是本来的那条,而是有人迫于压力,找人在野外别的抓了一条来顶包。本来那条走私到了外洋某科研所,卖价百万美金。
“你不是想打这蛇的主意吧?”唐兵有些高兴地凑近与我耳语。
二、烙铁头
隔着厚厚的玻璃,作为世上体形最大的毒蛇,烙铁头的斑纹很美丽,两米多长、约手腕粗的身躯上,披满了黑绿相间的花纹,如“迷彩服”般精致。细看去,那如同精心描摹的明清风格的花窗一样的图案,陪同着它慢慢蠕动的身躯,蜿蜒起伏。
我轻声吟出唐代柳宗元的《捕蛇者说》,“永州之野产异蛇,黑质而白章,触草木尽死……”
“漏洞!永州蛇跟这蛇半毛关系也没有,你念什么念?”唐兵道。
老顾若有所思,悄声道:“你猜疑那几个家伙是来偷捕烙铁头的?”
“说不清。但我就是感受怪怪的。”我说。烙铁头因为数量少,并且分布不广,濒临绝种,奇货可居,黑市价钱上百万元,为此铤而走险者趋附者众,就像可可西里那些武装盗猎藏羚羊的家伙一样。当人类发现一种物种的庞大利益时,这个物种离灭绝已经不远了。
“嗯,你猜疑的有道理。这里只有烙铁头可以让人偷偷摸摸。”老顾进一步论证我的猜疑。
“你们什么时候参加了动物庇护协会?”唐兵翻了白眼,“咸吃萝卜淡费心。小心那两个内家高手一巴掌把你们拍成脑残。”
“也是。”听了唐兵的话,老顾危机感顿起。
我也以为这事确实不该我们费心,何况仍是捕风捉影。想通了这一点,我心里轻松多了。我征求他们的意见,“那我们去鬼子寨。”
从博物馆出来,我们驱车直奔鬼子寨去。
莽山的地形由东南向西北倾斜,相当坎坷,相对高差大,最大高差达千余米,其悬崖峭壁就像刀剑削劈一般,奇松怪石令人叹为观止。
一路上,老顾不住惊叹,嘴里啧啧有声,端着摄像机伸出车窗不断照相。拍了一气,老顾歇下来坐好,又开始跟我们谈古论今,倒腾他在史志办坐冷板凳时淘来的陈芝麻烂谷子:“鬼子寨早先不叫这个名字。当初清兵追击李过的部队,一直追到这里。李过在此叫人堵住瀑布源头,等清兵疲劳不堪地爬到谷底时,忽然打开瀑布放水,同时还派一部分人脸上涂色在旁边装神弄鬼,清兵大败,生还者一路说‘遇鬼了’。鬼子寨由此得名。”
“老顾,把你弄去史志办的那领导真英明。告诉我们,他是谁,这次回去我们一定登门造访,谢谢他为我们培育出你这么个人物。啧啧!”唐兵褒贬不清地说。
“你就幸灾乐祸吧!”老顾咬牙切齿。一个多才多艺的家伙险些成了生活中的冷笑话,是该哭仍是笑呢?
“嘿嘿,饮水思源,要没有他,你也不会晓得这么多冷门的事。”唐兵这家伙说话很不隧道,有将自己的快乐创立在他人疾苦之上的嫌疑。
“我说,我们是不是可以思量抓条烙铁头回去卖了。”我突发奇想,“据说这烙铁头卖到上百万元一条,卖了钱增补增补装备。”
“这主意良好。抓蛇我会。”唐兵立马眉开眼笑,“有了钱,我就去卖台两驱运动版的汉兰达越野车,不坐你这台破车。”
“看不出,你还胸怀雄心啊!”我不乐意了。天天坐我的车还心怀鬼胎!回去AA制算账时,尾数得想措施算在他头上。
“我怕我们有命偷,没命花那个钱啊!”老顾摇头,“干黑市交易,我们不专业。”
唐兵面色一暗,跟着泄气了。
“没路子卖,我们就一锅子炖了吃。”我仍不宁愿,“我们也试试百万元的东西吃到嘴里,是什么感受。”
唐兵又来劲了,把个一米八的身子扭来扭去,“对对。你小子就嘴皮子好使,一件破事到你嘴里就趣语生花了。老顾,干不干?”
“你们不是说真的吧?”老顾惊奇地问。
当然不是说真的。能有几个闲钱出来当驴友,至少我不以为我们已经到了铤而走险的地步。但我以为去抓全国奇毒的烙铁头,肯定很刺激。
“烙铁头奇毒无比,上了十大毒蛇排名榜。”我舔舔舌头,“要是能够抓上一抓,肯定过瘾。”
“我算看出来了,你小子就是想冒险。我说哩,你一不会拍照,二不懂历史,怎么就热衷当驴友了?本来你是找刺激来了。”老顾茅塞顿开似的。
“生活如此单调,找找刺激又何妨?”我一个急刹车把车停下,“到了。”
“丛林宾馆!”下车,唐兵看着前面的建筑皱眉,“我们是去鬼子寨,不是丛林宾馆。托付你搞明显好不好?”
“没瞥见前面汽车开不进了啊?”我没好气地,“大哥,脑壳瓜子想想事好不好?”
唐兵挠着脑门嘿嘿笑了。
“看过老电影《林海雪原》不?”我点了一支香烟,问。
他回想下,点头,“看过。”
“记得里面那个土匪傻大个吗?还留着鼻涕那个。”
“记得。”
“那就是你了。”
“什么?”唐兵的声音提高了八度,“你再说一遍。”
“别闹,别闹。像不像他说了不算,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。”老顾拦着要冲过来的唐兵。他是过来人了,有些方面仍是比较有讲话权的。他左右端详唐兵一番,“嗯,确实有点像。”
唐兵气得差点。
鬼子寨位于原始丛林腹地,一条幽深峡谷,四周悬崖峭壁遮天蔽日,奇松怪石令人叫绝。谷内阴暗幽深,乱树横生。溪水潺潺,处处都是哗啦啦的流水声。这里的景色雷同于张家界的金鞭溪,但比金鞭溪更野性、更纯粹。
我和唐兵背着行囊,老顾则扛着他的拍照器材,我们走上一条林中小路,上面铺满落叶,走上去软软的。走了大约半个多小时,见路边一块大石头上刻着“青龙居”三个大字,大石头下好像有个很深的洞,边上围了几个人在指指点点。听他们说,仿佛这里就是老蛇医陈远辉捕捉第一条烙铁头之处。老顾听了,立即凑过去照相。
我走到近处,猫下腰使劲往洞里瞅。里面黑乎乎的,什么也看不见。我取出手电筒照进去,看不出个所以然,只感受有股森然之气从里面透出来。我赶快关了手电筒,闪在了一边。这一刻,我心生怯意,好像那洞口就是烙铁头张开的嘴,狰狞已极。
我猜疑莽山烙铁头是不是有种灵性,它们好像是这片丛林的主宰。几万万年来,几许物种灰飞烟灭,它们盘踞在群山的裂缝里,黑沉沉地端详着一切。
我好像被一种神秘的气力洞穿,满身透凉。我为自己适才在车上说的话追悔莫及。是不是它们感应了我的不怀美意?南无阿弥陀佛!天主保佑!嗡嘛呢呗咪吽!我念念有词。
“你中邪了?”唐兵在我颈后狠狠拍了一巴掌,我这才如梦方醒。
“乖乖,厉害。”我抹着额头的虚汗。这会,我知道自己的表情肯定很难看。
“你没事吧?”老顾也过来了。预计是看我表情不好。
我摇摇头,表示没事。我们继续往前走。走了一段之后,就开始走木栈道,恋人松和千年杜鹃环绕。惋惜这个时候,杜鹃花已经谢了。一路下行,孔雀瀑布呈现了,远处是屹立的将军石,一座独立的山。
老顾又开始矫饰他的才学了,夹叙夹议,把个将军石说得天花乱坠、威风无比。我服气他的才学。
传说老是穿凿附会,当不得真的。但我总以为莽山堙没了太多的机密。这座神秘的大山究竟会有什么等着我们?想起自然博物馆里那三角头的烙铁头,我就毛骨悚然。
唐兵削了根木棍,专找路边那些潮湿、阴凉的角落钻。我明白他那点心思,他想与烙铁头来个“偶遇”。这家伙被我几句玩笑话把心思给撩拨活泛了,属于根本态度很糟糕那种。我有种遇人不淑的悲摧感。唐兵很顽强,总选荒僻处走,慢慢的,我们跟着他偏离了主道,往怪石林立、杂草丛生之处攀登,搞得一身脏兮兮的,老顾埋怨不止。他的拍照器材很金贵,他得舍身护着,磕磕绊绊,能不恼火吗?
“无限风光在险峰。”唐兵这样跟老顾说,想哄着人家。
“你就用谎话掩盖你的真实目标吧!”老顾咬牙切齿,基本不被蒙蔽。不过,他对没经人工侵扰的自然景致并不解除,埋怨声中也还拍个不断。
我看时间,都下午一点多钟了,选了快轻微平整、洁净的石头上坐下,叫喊,“吃东西了,吃东西了。”
“你就是个吃货!”唐兵评价我。撂下东西,去几米外的小溪边洗了手。
老顾小心翼翼找洁净地方放好他的拍照器材,跟着去洗手。等我拿出装干粮的食品店要打开,唐兵一把抢过,“去,去,洗手去。饭前要洗手,你怎么屡教不改?”
“哦。”我老诚实实去洗手,听得老顾大叫一声,“啊!这里有怪物!”我吓了一跳,踩在块松动的小石上,脚下一个不踏实,跌了个扎实,落进了小溪,半边身子都湿了。
饶是如此,也没人答理我,唐兵直接从我身边奔去了,兴高采烈地问:“在哪里?在哪里?”
“在这里,你看。”老顾指着溪水中。
唐兵一看,泄气道:“大惊小敝,不就几条鱼吗?”
我听见了直想揍人。几条小鱼也大喊小叫的,太井底之蛙了。溪水很冷,我爬起来,气恼之极,也没再去洗手,转头脱了弄湿的外衣外裤晾在太阳下,再去拿馒头,撕了包涪陵榨菜就着吃。那俩傻货还蹲在小溪边唧唧喳喳。
“不是啊,这鱼很希奇,有脚。”老顾说。
“是吗?啊……是真的呀!”唐兵也开始咋呼,“厨子,快来看。这鬼东西有四只脚,跟蜥蜴一样。”
“这玩意是什么啊?”老顾尽力思索。两人开始下水围追堵截。
我没兴致跟他们掺和,坐在石头上,一口吻吃了两个馒头。他们所说的怪物应该是大鲵,一种比较贵重的两栖动物,它的叫声很像幼儿哭声,因此又叫“娃娃鱼”。这玩意听说亿万年前跟恐龙一块混,恐龙灭绝了,它们藏在石缝、溶洞、水洼里存活下来。这就是低调的好处。
这种肉食性动物,主要吃鱼类和甲壳类动物,一般栖息在清亮、冰冷的溪流或天然溶洞中。
唐兵他们呆的地方是一片浅滩,溪水很浅,其中多有石块露出。那俩傻货倒腾半天也没捉上一条,倒是把一身都弄得湿淋淋的,惨不忍睹。
我吃饱了,坐在石头上晒太阳。风有些凉,空气里有股溃烂树木的沤味,像普洱茶的味道。溪谷边有两株老杜鹃树裸露了半边根须,有只脚又细又长的蚊子飞来飞去。他们俩没精打采地过来。
“惋惜,我健忘拿摄像机了。”老顾说。
“你就知道吃!”唐兵开始嫁祸于我,“也不过去帮帮忙。”
“那是食肉动物,我怕把我的手指咬断。”我懒洋洋地说。
“什么,食肉动物?” 唐兵吃馒头的速度比我还快,口齿不清地,“你就编吧。”
“那种鱼我从来没见过。”老顾不无遗憾,“拍下来就好了。” 他脱下处处是兜的拍照背心,掏兜里被打湿的东西。
“那是娃娃鱼。”我告诉他们。
“你看都没看,你怎么知道?”唐兵问。
“不知道我在勘察队干过吗?”我点了一支烟,“荒山野岭我爬得比你多。”
“哦。”老顾一拍脑门,“你这么一说,我倒是想起来了。是娃娃鱼,我看过图片。”
“就是你,笨手笨脚的。”唐兵又抱怨老顾。
“你还不是一样的,腿粗得跟象腿似的。”老顾反唇相讥,“踩一脚,地动山摇,你一下水,娃娃鱼都吓跑了。”
我起身去行囊里掏出一把折叠刀,走开了。听任他俩狗咬狗。我用折叠刀到旁边割了一大堆草。唐兵高声问:“喂,厨子,你不是想生火吧?”
“你能不能闭上你的嘴?”我说。
“不能。”唐兵两手叉腰,义正辞严地,“我有责任提醒你,纵火烧山,家底赔光。”
我想死。我想拿根草把自己勒死。我赶上的都什么人啊?我好轻易抑制住想死的激动,把刀子在溪水里洗了,收好。找个地方蹲着吸烟去了。
等他们吃完收拾好,差不多数小时过去了,我的衣服裤子还没干。唐兵嚼着槟榔,心有不甘地又跑去溪边看。
“来了,来了。又来了。”这次,他压低了嗓门。老顾急忙去拿摄像机。我抱着草轻手轻脚过去,把草铺在周围。唐兵明白过来,赶快也来抱草帮着铺。
“这叫瓮中捉鳖吧?”唐兵笑嘻嘻问。
“是守株待兔。”我叫他下水在上水赶,几条大拇指粗的娃娃鱼惊得往下游,游在草上就游不动了,我一把抢过老顾头上的太阳帽,一条条把娃娃鱼撮进帽子里……
唐兵冲过来,高兴得脸都青了。五条小娃娃鱼在帽子里细声叫着,声音像极了婴孩的哭声。这玩意头宽而扁圆,上面嵌着一对小眼,尾部侧扁,四肢短小,黑棕色,形状十分怪异。老顾凑近一个劲照相。
我拣了一条塞嘴里,顺着喉咙慢慢放进去,他俩目瞪口呆。等我把整条娃娃鱼咽下去后,唐兵瞪这对牛眼,“这也能生吃?”
“这玩意壮阳补血,很可贵。”我告诉他。
“真的?”老顾眼睛发亮,抢了两条躲一边去了。
另有两条,我又抓了条往嘴里放,唐兵急忙抢下剩下的一条,比比划划要放嘴里。他比划了半天,终于不敢吞下。他大发雷霆,把娃娃鱼扔进小溪放生了。
“牲口啊!你这个牲口!”他指着我鼻子破口痛骂,“生冷不忌啊!”
我耸耸肩,表示无所谓。那里,老顾正在跟娃娃鱼作艰辛卓绝的斗争,他龇牙咧嘴吞下了一条,干呕了半天,剩下一条怎么也吃不下去了。他懊恼地抓着剩下那条娃娃鱼,不知怎样是好。唐兵一个箭步去夺过他手中的娃娃鱼,扔进溪水里,老顾如释重负地摇头。
我没有理会唐兵藐视的眼光,径直去穿了还没干透的衣裤,背上行囊,大摇大摆走了。
有了这个插曲,唐兵找烙铁头的兴致也黯然下来,三个人又走上了正道。趁四下无人,唐兵又猛吼了一阵。吼完后,面色红润,一副心满足足的舒服样,走路也轻快了。
生吃了两条娃娃鱼,开始还没什么,越到后头我身体就越过失劲,胸口跟窝了团火一样,满身发烧,怪不惬意的。我喝了好多水,仍旧唇焦口燥。走着、走着,我实在受不了了,找个轻微洁净的石头坐下了。
“你,你——”唐兵转头,大惊失色,指着我的手发抖,“你鼻子流血了。”
我一抹鼻子,以为黏糊糊的,看手上,全是血。我脑壳嗡的一声,就含糊了。
三、糟老头
娃娃鱼生在严寒之处,昼伏夜出,喜静、怕光。大白日在小溪里捉到娃娃鱼,真是活见鬼了。我猜疑自己吃的是水蜥蜴。这东西跟娃娃鱼长得差不多,难辨真伪。水蜥蜴是卵生,别说吃,看了都气鸡皮疙瘩,有没有毒不明显,但它的表亲壁虎就很毒,横竖不是好东西。迷含糊糊想到这里,我满身就发软。我不由得悲从中来,我想我中毒了。
“你怎么啦?”老顾着急地抓着我的双肩摇晃,“你没事吧?”
“是不是娃娃鱼咬烂了他的肚子,他不是说娃娃鱼是肉食动物吗?”唐兵遐想道,脸上满是急色。
“不会吧。”老顾心里也没底。
他俩手忙脚乱拿纸巾帮我擦血,最后索性把纸巾卷成团,塞住我的鼻孔,让我仰着头鼻孔朝天。现在,我身体里仍是燥热的,汗涔涔的,血脉里好像有一粒烧红的铁星子在滚动,很是有质感。
“我要喝水。”我仰头眯着眼睛说。想着大概中毒而死翘翘,我心里一片黯淡。天不假年,我怎么会命丧荒山野岭?要说出去丢死人了。报纸上这样写:一男士至莽山旅行,因误认水蜥蜴是可以壮阳的娃娃鱼,生吃两条,七窍流血,中毒身亡。
这条新闻绝对有轰动效应,娃娃鱼也会因此身价百倍。我麻木地想,要是能回家,我去养殖娃娃鱼去,那肯定是绩优股,奇货可居。
唐兵拿出水壶,直接往我嘴里灌。我一口吻咕噜咕噜差不多喝了半壶。折腾了好一会,鼻血止住了不再流,身上没那么热了,神智也开始清醒。
看我情形渐渐好转,他俩慢慢安下心来。
“你此刻感受如何?”老参谋我。
“感受,感受有根棍子戳着我。”我费劲地说,眼光往下望去。这一看,才知道不是什么东西戳着我,是自己身体不可抑制的反映。嘿嘿,我忽然高兴起来,我明白自己没吃错东西。
娃娃鱼生在寒凉之处,但并非寒凉之体,这玩意阳气高,极其蛮横,特别是它的血,更是不可多得的壮阳之物。我吃下之后,阳性高涨,身体一时不适,难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接纳它的阳气,故以有所反映。所以说,暴饮暴食要不得,凡事得细水长流。补药这玩意更是。
“下贱。”见我没什么大碍,老顾又恢复了常态,“都什么时候了,另有心思想乌七八糟的。”
我很是委屈地看着他。哥哥啊,不是我想,是身不由己。那破鱼太蛮横了!补得我小身子骨难以蒙受。我站起来,弯腰踢腿,感受没什么异常了,遂笑逐颜开。之后,我们继续赶路。
没走多远,瞥见路旁有三个连在一块的大土坑,长满了竹子,但可见人工的陈迹。这是传说里中李自成的造纸湖。听说,当年李自成兵败,逃匿在莽山时,叫部下造纸,运去山外换粮食和盐巴,出产自救。老顾如数家珍地跟我们讲述,可见他确有过人之处,这方面下过一番工夫。
“不好。”老顾大叫。
“怎么了?”一波未平一波又起,唐兵弄得神经兮兮了。
“我以为好难熬。”老顾捂着胸口。
我明白他也跟我适才一样。我吃了两条,他吃了一条,这会也该轮着他了。我幸灾乐祸地想。但作为始作俑者,我不敢声张,只得煞有介事跟着转移。
唐兵找了个地方扶老顾坐下,把水倒水壶盖里给他喝。跟战争片里那些桥段一样,不管什么伤,都是喂了水再说。电视深入人心啦,把人愚弄得不堪入目。惋惜水壶里没几许水了,三五两口就喝净了。
我心知肚明,这漏洞挺一挺就过去了,我已经体会过了。就像北方人吃辣椒,辣得要死不活的,隔会就没事了。我倒是不着急,四下观望,看能不能找着一株杨梅树。五月,是南边梅雨季节末,梅子熟了。听说,莽山的杨梅树好多,惋惜这一路来,我没瞥见一株,心有不甘。
“你找什么?”唐兵见我鬼头鬼脑地观望,问道。
“看有没有杨梅树。这个季节,正是梅子熟了的时候。”我告诉他。
“你狼心狗肺啊?这个节骨眼,还想着摘杨梅?”唐兵恨恨道。
“没事。老顾没事的。”我胸有成竹地,“过一会就没事了。我不也没事吗?”
“这样啊!”唐兵茅塞顿开,“都是你小子惹的祸。你告诉我,你另有什么东西不敢吃?生吃娃娃鱼,哼!”
我见老顾面色好了很多,预计是听我所说,放下心来了。哼,让你适才五十步笑百步,我眼珠一转,道:“不是娃娃鱼,适才我们吃得是水蜥蜴。”
“水蜥蜴?水蜥蜴是什么玩意?”唐兵问。
“一种生活在水里的四句脚蛇。”我简单简要地诠释。果真,老顾听见,表情唰地变黑了,喉咙咕噜响了,张开嘴,一副要吐的样子。
“真的吗?”唐兵急问,“那玩意有毒吗?”
老顾也十分紧张地看着我。我慢条斯理地,“这个嘛,嗯,不好说。仿佛…..好像…..大概…..或许…..”
“去你的吧。”唐兵明白过来,推我一把,“老顾,别怕,这小子在恐吓你。”
看老顾大发雷霆的样,我捂着肚子抽筋般大笑不止。
扯淡间,对面走来一个老头,身着对襟无领的短衫,下着青蓝色长裤,腰缠粗花布带,头缠双角头巾,年龄约莫在七十岁左右,身后跟了条****。奇特的是,老头肩上斜挎只黑布兜,背上背着背篓,背篓的布带深深勒进他的肩膀,显然十分繁重,但他脚步轻快,气息匀称。
“大爷,您好!”我收敛了放浪形骸的鬼样子,迎上前,躬身道:“请问,这里离鬼子寨另有多远?”
老头刚站住,他身后那条狗就窜上来,舔着舌头在我裤腿上嗅来嗅去。老顾表情立马变了,我没答理那条狗,跟着主人的狗不会乱咬人的。就像现在的狗腿子,在外面横行蛮横,在主子眼前是不会胡说乱动的,除非主子发话或者暗示。
果真,那条狗在我脚下嗅了半天,抬头,睁了一双狗眼看我。
“小伙子,这就是鬼子寨了。”老头笑眯眯的,黝黑的脸上满是和蔼。
不是我问得没水平,而是我们之间的地理概念没对上号。我问的是寨子,他答复的是地区。我木讷地诠释:“我是问——”
“哦,你是问寨子啊?”老头手往身后一指,“再翻两个山头就到了。”
“感谢您!”我点头致谢,“大爷,歇口吻吧!”
“好。”老头爽朗地承诺了。我立即帮他取下背上的背篓,放好,又双手递上一支香烟。老头也没推辞,接过香烟,任我给他点燃。
唐兵很明事理地搬来一块石头,放平,上面还垫了张旧报纸,请老头坐下。我冲他点点头,表示对他的协助很满足。
老头坐下了,脸色不亢不卑。我心知这个老头不简单,不像深山老林没见过世面的人,我顺势蹲在他旁边,笑着问:“大爷,看您的装束,是瑶族人吧?”
“是的。”老头吸着烟半眯着眼答复道。那条狗乖乖地蹲在他别的一边。我知道,瑶族人十分爱狗,险些到了敬畏的程度。他们以为狗是他们的祖先,从不吃狗肉,也不打狗,狗死了还会挖坑埋了。
“你这条狗真良好!样子好威猛,又听话。”我投其所好。
老头露出认同的笑容,欣然道:“嗯,这狗很忠诚!”
“看得出。”我不无遗憾地,“我也喜欢狗,惋惜城里不能养。”
“啊啊,这就是了。城里有城里的好,山里有山里好。”老头手指山林,“这山里也吵,各种各样的鸟有时叫得人心慌。不过,这叫声不会要你的命。”
“你这狗很厉害吧?”唐兵凑近来,“老话说,****是二郎神派到尘世保境安民的。”
“传说吧。”老头嘿嘿笑了。
“我知道,****是神农帝的爱犬。当年,神农尝百草,在离这不远的一座山上中毒了,是他身边的一条****咬着他的衣服拖到一棵茶树下,让他喝了茶树上的露珠才活过来,而这条狗却累死了。后来,这座山就叫狗脑山,这山上的茶叶就叫狗脑贡。此刻,这茶叶一千块钱一斤还拿不到货。”我把道听途说的添油加醋,说得煞有介事。孰料,老头正色道:“你说的没错。神农帝就是我们的祖先,当年他跟黄帝打仗,打败了,带着剩下的人跑到了这里,尝百草、得嘉禾、制作耒耜,种五谷,后裔就慢慢成了瑶族。****救了神农一命,所以,我们瑶族人很敬崇狗。”
我大吃一惊。我不过是穿凿附会,怎么神农在他嘴里就成了瑶族的祖先了?这个历史问题我不敢多嘴,留待那些学富五车的学者们去考证吧!
听老头这么一说,老顾来了乐趣,顾不得唇焦口燥,也不喊胸口痛了,凑过来想跟老头当真切磋一番。老头一瞧他表情,道:“你吃了什么东西吧?”
这话问得我们面面相觑。我第一个反映是:高人,肯定是高人!看来,我一番殷勤献对了,我自得得地跟唐兵悄悄眨眼。
“那东西是极阳之物,一般的体质吃了受不了。”老头伸手在背篓里探索下,摸出几片树叶,给了两片给老顾,要他放嘴里嚼。别的给了我和唐兵一人一片。老顾从老头脏兮兮的手里接过树叶,看上面仿佛另有蜘蛛网的陈迹,拿在手里还在迟疑,我已经把我那片放嘴里嚼了。入口一股涩味,嚼烂了有些苦,再慢慢嚼,一股清甜从舌尖开始蔓延,口齿生津,刚刚那种烦躁、愁闷之气被驱散开来,满身说不出的惬意、通畅。
“你们干嘛?”我摁下车窗,有气无力地问。
“送她上去啊。”唐兵很不耐烦地答复。
“不用了吧?”我说,“她跟观光团联络好了,人家会在山上等她的。我们得赶时间,就不耽误了。”
“与人为善,慈悲为怀。你的心太冷了。”唐兵与我耳语,“你就定心她一个孤身女性在山上瞎走?”
“你信不信,你们上去后我一个人把车开走。”我不跟他讲道理。
和余文仪在车别的一边等着的老顾绕过来,问:“怎么了?为什么不起程啊?”
“他不让我们送小余上山。”唐兵道。
“厨子。一块上去吧!横竖已经来了,我们顺便也看看回龙庙景观。”老顾奉劝道。
我摇头道:“我们回吧。送到这里,我们也算了。让她自己上去,一个会开车、会打空号电话的女性丢不了,你们大可定心。”
(待续……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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