鄂东南地处大别山,那边有一座大山叫驮娘岩山,山脚下有一个村庄叫严家大湾,村里有一户人家,二人相依为命,儿子叫严成亮,以打柴为生。他在山中打一天柴草,第二天再挑到集上去换回一些米面油盐维持生活,轮回来去。虽然没有大富大贵,但娘俩的小日子仍是过得有滋有味。
眼看快到年关了,看着有钱人家杀猪宰羊,忙得不亦乐乎,严成亮更是早出晚归,准备多挣几个钱,给娘扯身新衣服,让她老人家像模像样地过个新年。腊月二十三是送灶严上苍的日子,太阳落山很久了,还不见儿子回来,母亲倚在门框上,朝着儿子上山的方向,焦虑地观望着。
预计儿子将近回来了,母亲进屋点上油灯,把水饺又热了热。这时,严成亮终于回来了,刚进院子,就朝屋里喊:娘,今天咱家可发达了。
母亲赶快走出屋,只见儿子的柴挑子上,一头是干柴,一头系着一个黑压压的东西,两只眼睛在漆黑中闪着蓝幽幽的光。
儿子慢慢放下担子,说:今天往回走的时候,瞥见这只兔子在我前面歪歪斜斜地走,最后竟倒在一棵大树下睡着了,仿佛吃醉了酒。
儿子把兔子提进屋里,自得地说:你看看这身皮毛,油光发亮的多好。等会我把它的皮剥了,明天拿到集上定能卖个好价格,抵得上我打几个月的柴呢。
严成亮顾不得用饭,就到院子里磨刀去了。母亲端着油灯,仔细打量着那只兔子,真是一张好皮毛,突然,母亲朝儿子喊道:成亮,快来!
严成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,匆忙丢下刀子跑进屋里。本来,那只兔子已经醒过来,两只眼睛哀怜地盯着老母亲,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它的眼睛里滚落出来。
成亮呀,看样子它通人性,知道你要杀它,正伤心呢。
通人性又如何?还不是一只兔子。
孩子,话可不能这么说。人活着是一口吻,死了连只兔子还赶不上呢。你看它哭得多可怜,快把它放了吧。
娘,放了它,我们怎么过年?
傻孩子,年还不好过吗?穷日子穷过,富日子富过。听娘的话,快把它放了吧。
严成亮是个孝顺的儿子,母亲说什么话他都听。他一边给兔子解着绳子,一边说:我娘心眼好,你就回深山老林去吧。往后小心点儿,我娘这样的好人可不多。
兔子松绑今后,并没急着向外逃跑。它伸伸懒腰,当场打个滚,兔子不见了,站在眼前的是一个十岁的白面墨客,他扑通一声跪在母亲脚下,一连磕了三个响头:多谢老人家不杀之恩。往后,我就是您的亲儿子。接着,又向严成亮行了一礼:大哥,往后,我就是您的亲弟弟。
本来,这是一只了几千年的兔子精,灵魂能附在内给人家看病消灾。今天他给人家看完病,用饭时多喝了两杯,回山时被山风一吹,酒力爆发,晕倒在路旁,被严成亮逮住了。老娘急忙扶起白面墨客,乐得合不拢嘴:好,好,咱老严家又添人口了,往后你就叫严成光。
从此,严家又多了一个儿子。他们只对左邻右舍说,失散多年的儿子认祖归宗回来了。
成亮、成光弟兄俩好得就像一个人似的,一起用饭,一起睡觉,一起上山打柴。由于成光的指引,柴打得越来越多,偶然还能拾到山鸡、野兔什么的改善一下生活。日子越过越红火,一晃三年过去了,本来的茅草小屋变成了红瓦房,家里也有了一些储蓄。这年的八月十五,兄弟俩砍完柴早早回家,和母亲一起炒菜做饭,准备过一个热热闹闹的中秋节。筵席上,弟弟敬哥哥,哥哥又回敬弟弟,母亲看着兄弟俩的兴奋劲,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。
弟弟说:大哥,你也该给我找个嫂嫂了,也好让咱娘早日抱上孙子。
成亮忸怩一笑:弟弟别取笑大哥了,像咱这样的家庭谁愿和咱结婚?
一句话戳到了母亲的疼处:你爹死得早,你哥哥从小就知道上山打柴,另外什么事情都不知道,眼看都二十好几的人了。说着,眼泡建议红来。
成光立即说:娘,不用你担忧,凭哥哥的为人,一定会给我找个既美丽又贤惠的嫂嫂。吃了晚饭,兄弟俩侍候母亲睡下,成光对成亮说:趁着今夜上的明月,我带你到一个好地方看看。
成亮从小没到过大地方,也很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一个什么样子,就问:我们没车没马,怎么出去?
成光贴在哥哥耳朵上小声说:小弟有措施。你双手搂着我的腰,紧闭双眼,无论碰到什么事情也别睁开。
成亮将信将疑地搂着弟弟的腰,闭上双眼,只听成光说:大哥搂紧了,咱开始上路。成亮只以为自己随着弟弟呼的一下升上空中,接着又朝一个方向飞去,两耳生风,满身发冷。约莫过了一个时辰,他们吧嗒一声落在一个地方,成光说:大哥,到了。
成亮松研发麻的双手,睁眼一看,哎呀,这是一个什么鬼地方,四周黑洞洞的,适才的月亮哪儿去了?怎么连一个星星也没有。
小弟,小弟。成亮满身发毛,用手向前探索着,呼喊着成光的名字,可哪里另有成光的影子。他试探着站起来,咔嚓一声,身子往下坠去,扑通落在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。
妈呀,什么东西落到我床上?快来人。一个女孩的尖叫惊得成亮赶快睁开眼,月光朦胧中,他发现自己正好掉在一张大床上,一位小姐恐慌地畏缩在床头,双手紧抓着被角掩盖着身子。
喊声招来了仆人,他们把严成亮押到大厅里。大厅里灯火通明,老爷厉声问: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?江西境内谁不知道我大学士陈府?你夜里闯进小姐绣房,该当何罪!来人,先把他押到后院好悦目守,天明听候发落。
大老爷,冤枉呀。
咦,听口音你不是当地人。你到底什么来路,还不从实招来!
想不到,一会儿功夫我竟然从湖北来到了江西。严成亮从头至尾把自己从拾到兔子,一直到今夜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个明白。老爷将信将疑地盯着严成亮看了很久。只碰头前这个小伙子长得五大三粗,忠厚诚实,不像个歹人。他又和家人一起秉烛到绣房看了个究竟。小姐告诉父亲,今夜上在饭桌上多喝了几杯葡萄酒,赏完明月刚睡下,就从头顶上掉下个人来。是呀,天棚上的确有个大窟窿。老爷捻着胡子,自言自语地说:这么个大活人怎么钻进天棚里去的?怪事。可不管怎么说,深更夜里的,从绣房里钻出个大男性,这话好说不好听呀。这事要是传出去,我女儿往后怎么做人?
这时夫人悄悄走到老爷身边,附在老爷耳边提醒道:老爷,你不是昨天晚上做了一梦,梦见从天降到咱家一位贵人吗?莫不是真应验了那个梦乡?
老爷略有所思,微微点了点头,吩咐道:来人呀,好生伺候这位相公,明日再说。
第二天,老爷备了酒菜,亲自邀请严成亮入席,席间,严成亮说话得体,谦逊本分,深得两位老人的喜爱。老爷试探道:我们陈家虽然比不上京里那些权贵,但从祖上到我这辈也积攒了一份家业。我就这么一个女儿,年方十八,容貌长得如何你也见过,假如你不嫌弃,我们计划把她许配于你,不知令郎意下怎样?
严成亮匆忙站起来,深施一礼:我从小以打柴为生,没进过一天学堂,恐怕委屈了小姐。再说,这样的婚姻大事,不和母亲磋商,我自己怎敢做主。
严成亮的一席话,更博得了老人的欢心,老爷立即说:这个么,你不用担忧,我们不为另外,只图你这个人实在。至于你母亲那儿,我想她老人家一定会兴奋的,再说过后我可以向她诠释。
严成亮赶快站起来行施大礼:多谢岳父、岳母厚爱,请受小婿一拜。
就这样,严成亮成了陈府家的上门女婿。
时光荏苒,转眼八年过去,他们生了两男一女。老爷和夫人也相继离去。在这个中秋节,严成亮触景生情,仰望明月,叹息道:脱离老母已经八年,不知道她老人家此刻怎样了?
小姐陪着老公流了一阵眼泪,慰藉严成亮道:自古落叶归根,况且人乎?这边的双老我们已经养老送终。咱也应该回家乡了,我和你结婚八年,还没见婆母大人一面呢。
严成亮握着老婆的手,泪如泉涌:你真好!
花开两枝,各表一朵。话说八年前那个中秋节夜晚,成光把哥哥送到小姐屋里后,立即回到严家大湾,第二天凌晨,他变成哥哥的容貌,侍候母亲起床,母亲问:你弟弟呢?
弟弟喝了酒,突然思念起他深山老林的亲人,回家乡去了。
老娘叹了口吻,眼圈发红,理解地说:这三年,也真难为了你兔子弟弟。往后,你打柴时,万万别伤了他们。
就这样,兔子弟弟白日打柴,晚上陪着母亲,一晃八年过去了。这天,成光起了个大早,把屋里屋外扫除得干洁净净,母亲不解地问:孩子,今天不过年不过节,你忙乎个啥?
吃了午饭,老人正坐在太阳底下纳鞋底,忽听街上闹嚷嚷的,她赶快放下活计到街上看热闹,只见一行车队向村里驶来。
看样子,这是哪位大官回家省亲。
也许外地人经过。
议论着,车队从远而近,一直到老人跟前停下来,从车里滚下一个人,搂着老人的双腿哭起来:娘,儿可想死你了。
老人糊涂了:你是……
我是你的成亮呀。接着,从车上下来了儿媳、孙子孙女。
老人更是丈二僧人摸不着头脑: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,你不是适才还在扫除院子吗?
成亮搀着老人:娘,咱回屋再说。
回屋后,成亮把八年前的事情说了个明明白白,母亲才茅塞顿开。娘俩急忙处处找成光,可哪见成光的影子。只见在堂屋的桌子上,有一个纸条:
兄弟一别整八年,弟在母前尽孝贤。
现在哥嫂归故乡,兔子也把天性还。
要知小弟哪里去,深山深山老深山。